第三章 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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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晚上十点半,林夏抱着厚厚的《西方经济学》推开图书馆侧门。期末考临近,自习室早已人满为患,她只能寄希望于很少有人知道的老旧文献区还能找到一席之地。
走廊的灯光昏暗,她的帆布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转过最后一个书架,她突然停住脚步——靠窗的那张橡木长桌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趴在桌上睡觉。
顾川。
他的卫衣帽子半扣在头上,露出一截后颈。桌上摊开着一本《刑事侦查学》,旁边放着半杯已经凉透的咖啡。林夏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准备退开。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闷闷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顾川抬起头,脸上还带着衣服压出的红印。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亮,像是夜行动物突然被光照到。
“我...我不是故意打扰你。“林夏攥紧了怀里的书。
顾川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响声:“正好,我刚梦到被一群公式追杀,你救了我。“
他拉开旁边的椅子,做了个夸张的“请“的手势。林夏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下了。桌子很宽,她却觉得顾川的存在感填满了整个空间。
“你也熬夜复习?“她小声问,翻开自己的书。
顾川撑着下巴看她:“我来这里睡觉的。宿舍太吵,这里安静得像坟墓一样。“
“那你还跟我说话...“
“因为你来了啊,“顾川理所当然地说,“死人见到活人也会兴奋的。“
林夏忍不住笑了,又赶紧抿住嘴,怕笑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太明显。她低头看书,却感觉顾川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
“你总看我干嘛?“
“你脸上有字。“顾川伸手虚点她的额头,“写满了'这个公式怎么这么难'。“
林夏下意识摸了摸脸:“胡说八道。“
“真的,“顾川凑近了些,“还有这里写着'顾川怎么这么烦人'。“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咖啡味,林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就在这时,图书馆的灯突然闪烁了两下。
“要闭馆了。“顾川看了看手表,开始收拾东西。
林夏这才注意到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匆忙合上刚看了没几页的书,跟着顾川往外走。走廊上的灯已经熄了一半,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很长。
“你看刑事侦查学?“林夏忍不住问,“你是法学院的吗?“
顾川把书塞进背包:“随便看看。你呢?经济系?“
“嗯,国际经济与贸易。“林夏点点头,“我爸妈希望我毕业后去外企工作。“
“你呢?“顾川突然停下脚步,“你自己希望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林夏愣住了。夜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吹进来,掀起她的一缕头发。
“我...没想过别的。“她诚实地说,“稳定的工作,不错的薪水,这样挺好的。“
顾川歪着头看她:“就这样?“
“不然呢?“林夏反问,“你难道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理想?“
他们走到了图书馆门口。夜空晴朗,繁星点点。顾川仰头看了一会儿,突然说:“走,带你去个地方。“
“啊?现在?“
“怕了?“顾川挑眉,“放心,不会把你卖了。“
不等林夏回答,他已经抓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往校园西北角跑去。夜风呼啸而过,林夏的头发在身后飞扬。她应该挣脱的,却莫名地跟着他跑了起来。
他们停在一栋矮楼前。顾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熟练地打开了侧门。
“这是...天文台?“林夏惊讶地看着里面的设备。
“我帮教授整理资料,他给了我钥匙。“顾川带她走上螺旋楼梯,“今晚有仙女座流星雨,虽然看不到,但星空会很漂亮。“
顶楼是一个圆形平台,四周是透明的玻璃穹顶。顾川关掉了所有的灯,刹那间,整个银河在他们头顶展开。林夏倒吸一口冷气——她从未见过这么多星星。
“躺下。“顾川已经躺在了地板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林夏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躺在他旁边。冰凉的地板透过衣服传来寒意,但眼前的景象让她忘记了所有不适。繁星如钻石般镶嵌在深蓝的天幕上,仿佛触手可及。
“那是天鹰座,“顾川指着天空,“旁边是天琴座,看到那颗特别亮的吗?那是织女星。“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林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忽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流星!“她惊呼。
“许愿了吗?“顾川问。
林夏这才想起要许愿,但流星已经消失了。她有些懊恼:“忘了...“
“没关系,“顾川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帮你许了。“
“你许了什么?“
“说出来就不灵了。“顾川转过头,在星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格外分明。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望着星空。林夏突然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的理想是什么?“
顾川沉默了片刻:“我想...成为一道光。“
“什么?“
“就是,“顾川的声音变得认真,“在别人最黑暗的时候,能照亮他们的那种存在。“
林夏侧头看他。星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银粉。她忽然觉得,此刻的顾川和平日里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
“比如警察?“她想起他看的书。
“也许吧。“顾川笑了笑,“或者消防员,医生,甚至只是一个路过的陌生人。只要能在那个人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就够了。“
林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小被教导要脚踏实地,要规划人生,从未想过这样抽象的理想。
“你呢?“顾川问,“除了稳定的工作和薪水,你真的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林夏望着星空:“我小时候喜欢画画,想当插画师。“
“为什么放弃了?“
“太不切实际了。“林夏轻声说,“我爸妈说,艺术养不活人。“
顾川突然翻身坐起,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笔:“画一个给我看看。“
“现在?“
“就现在。“顾川把本子塞到她手里,“画什么都行。“
林夏迟疑地接过笔。在星光的照射下,她开始勾勒眼前的景象——天文台的穹顶,浩瀚的星空,还有...她偷偷瞥了一眼正仰头看星星的顾川,悄悄把他的侧影也画了进去。
几分钟后,她把本子还给顾川。他借着星光看了看,突然笑了:“你把我画得太好看了。“
“那是星空好看。“林夏感觉脸颊发烫。
顾川却小心地撕下那页纸,折好放进胸前的口袋:“谢了,这是我的了。“
林夏想说那是她的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重新躺下,继续仰望星空。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肩膀一沉——顾川的头靠了过来,呼吸均匀。
“顾川?“她小声唤道。
没有回应。他睡着了。
林夏僵着身子不敢动。顾川的头发蹭着她的脖子,痒痒的。她应该推开他的,却鬼使神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星光流转,时间仿佛静止。林夏望着满天繁星,突然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传说:每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而相遇则是星轨交错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她和顾川的星轨,此刻正在以怎样的方式交织呢?
远处传来钟声,午夜十二点了。林夏轻轻推了推顾川:“醒醒,太晚了。“
顾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林夏肩上,猛地坐直了身子:“抱歉,我...“
“没关系。“林夏迅速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我该回宿舍了。“
顾川收起本子,跟着她下楼。夜色更深了,校园里几乎没有人。他们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重叠又分开。
“下周三,“在女生宿舍楼下,顾川突然说,“天文台有正规观测活动,要一起来吗?“
林夏仰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路灯的光,像是盛满了星星。
“好。“她听见自己说。
顾川笑了,那笑容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晚安,小林同学。“
林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前。那里,心跳快得不像话。
回到宿舍,她悄悄从窗户望出去。顾川已经走远了,但他的影子还留在她的视网膜上,和满天星光一起,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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