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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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弃橡胶厂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蛰伏的巨兽。林夏趴在距离围墙五十米的草丛里,夜视镜将世界染成诡异的绿色。她的左臂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这个,喉咙里火烧般的干渴更令人难以忍受。
"东南角两个守卫,十分钟换一次班。"顾川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来,低沉而清晰,"围墙上有铁丝网,但东侧有一段被树藤覆盖,可以翻越。"
林夏调整夜视镜焦距,看到顾川所说的位置。工厂占地面积巨大,中央是一栋三层的主楼,周围散布着仓库和车间。主楼顶层有灯光,隐约可见人影晃动。
"娜塔莎会在那里吗?"她小声问。
"桑坤喜欢在最高处审讯犯人。"顾川的声音冷了下来,"跟紧我,别掉队。"
他们像两道影子般滑向围墙。顾川的动作敏捷而无声,尽管身上有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行动。林夏努力模仿他的每一个步伐,每一处停顿。六年前的顾川教她认星星,六年后的顾川教她在敌人的地盘上生存。
树藤粗壮而坚韧,足以支撑他们的重量。顾川先翻过去,在下面接应林夏。她的左臂使不上力,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被顾川稳稳扶住,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在黑暗中给了她无声的安慰。
"记住路线,"顾川在她耳边低语,呼吸拂过耳廓,"拿到证据后原路返回,别回头。"
林夏刚想反驳,顾川已经转身向主楼移动。她咬咬牙跟上,脖子上的铜哨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贴着她的锁骨。
他们利用废弃的油桶和机械作为掩体,逐渐接近主楼。顾川突然停下,举起拳头示意危险。林夏屏住呼吸,听到不远处两个守卫用缅甸语交谈,伴随着打火机的咔哒声和烟草燃烧的气息。
顾川做了个绕路的手势,两人转向西侧,这里有一个排水管道直通主楼地下室,但入口被铁栅栏封住了。顾川从靴侧掏出一把细长工具,几下就撬开了锁。
管道狭窄潮湿,弥漫着腐烂的恶臭。林夏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只管跟着顾川向前爬行。黑暗中,她只能依靠前方轻微的摩擦声判断方向。
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顾川停下,示意她等待。他小心地推开头顶的排水口盖板,确认安全后才帮助林夏爬出来。
他们身处一个空荡荡的地下室,角落里堆满了生锈的铁桶,墙上的管道滴着水,在寂静中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桑坤的办公室在三楼,"顾川检查手枪弹匣,"我们从消防楼梯上去。"
林夏点点头,突然注意到墙上有一块颜色稍新的砖,她下意识地走过去轻轻敲了敲,声音空洞。
"顾川,这里!"
顾川过来检查,很快发现了隐藏的机关,按下特定的砖块后,一块墙面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小型密室。里面只有一个保险箱和一张折叠桌,桌上散落着几张照片。
顾川用手电筒照亮照片,林夏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是年轻的顾川父亲和一个穿警服的亚裔男子站在一起,背景正是这个工厂。而那个亚裔男子,赫然是她的父亲林卫国!
"这不可能..."林夏颤抖着拿起照片,翻到背面,褪色的字迹写着:"顾卫东与林卫国,2008年联合行动前"。
顾川的表情凝固了:"你父亲...认识我父亲?"
林夏的大脑飞速运转。名单上的名字,父亲常年"出国讲学"的神秘行踪,他对罪案的异常关注...一切突然有了新的解释。
"他不是罪犯,"她声音发抖,"他是卧底...像你父亲一样。"
顾川的眼神变得复杂,但很快恢复冷静:"先找证据,这些以后再说。"
保险箱锁口的特殊形状说明需要特殊的钥匙才能打开。林夏想到之前用过的铜哨,从脖子上取下:"试试这个?"
顾川将哨子底部对准保险箱侧面的异型小孔,轻轻一转,机械声响起,保险箱门弹开了,里面只有一个小屏MP3。
"Bingo."顾川迅速将证据收好,"现在去救娜塔莎。"
他们刚离开密室,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娜塔莎的声音!顾川脸色骤变,冲向消防楼梯,林夏紧随其后,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三楼走廊有两个守卫。顾川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一个,林夏则用枪托砸晕了另一个。他们贴着墙壁向声音来源移动,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透过门上的小窗,林夏看到了令她血液凝固的一幕:娜塔莎被铁链吊在半空,浑身是血,右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一个穿军装的肥胖男人——想必是桑坤——正用烧红的铁钳逼近她的脸。
"说!北极星在哪里?"桑坤用英语吼道。
娜塔莎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了:"去地狱问吧,肥猪。"
顾川紧紧攒成拳头发白的指节嘎嘎作响。林夏知道他在权衡——冲进去可能全军覆没,但每拖延一秒娜塔莎都在承受非人折磨。
就在这时,娜塔莎突然转头看向门口,仅剩的那只绿眼睛直视两人藏身的方向。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然后用俄语快速说了什么。
"她在说什么?"林夏小声问。
顾川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她说'管道B12,密码1945,别管我'。"
桑坤显然也注意到了娜塔莎的眼神,转头看向门口。顾川拉着林夏迅速躲到拐角处。
"被发现了,"顾川咬牙道,"走。"
"但娜塔莎——"
"那是她的选择。"顾川的眼神痛苦但坚定,"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想让我们带走证据。"
楼下突然传来喊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追兵来了。顾川抓住林夏的手腕:"走!现在!"
他们冲向另一侧的紧急出口,却被三个持枪守卫堵个正着。顾川反应极快,一把将林夏推到掩体后,同时开枪射击,两个守卫应声倒地,第三个的子弹擦着顾川的肩膀飞过,带出一串血珠。
林夏从掩体后开枪,子弹击中守卫的大腿,顾川补上一枪,然后拽着林夏冲下楼梯。身后警报声大作,整个工厂苏醒了。
"管道B12在哪里?"林夏气喘吁吁地问。
"东侧车间!"顾川边跑边换弹匣。
他们冲出主楼,借着夜色的掩护向东侧车间狂奔。子弹在身后激起一串串尘土,林夏能感觉到它们擦过发梢的热度。
车间大门被铁链锁住,顾川连开三枪打断锁链,两人冲了进去。里面堆满了生锈的机器和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霉菌的味道。
"那里!"林夏指向角落里的一个大型管道,标着B12。
管道入口被电子锁控制,顾川输入1945,红灯转为绿色。就在这时,车间大门被猛地撞开,十几个武装分子冲了进来。
"进去!"顾川推开林夏,转身射击掩护。
林夏钻进管道,却发现顾川没有跟上,他站在管道口,像一堵人墙般阻挡追兵。一颗子弹击中他的腹部,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顾川!"林夏尖叫着爬回去。
顾川咬牙又开了几枪,然后跌跌撞撞地爬进管道,林夏拼命拉着他向内移动了几分,然后回身用脚踢动关闭阀。管道门缓缓关闭,最后一刻,她看到桑坤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黑暗再次降临,林夏摸索着找到顾川,手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湿。
"你中枪了!"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没事...不严重..."顾川的呼吸急促而浅,"继续走...管道通向河边..."
林夏扶着他向前爬行,泪水模糊了视线,顾川的重量越来越沉,好几次几乎完全压在她身上,她咬紧牙关,一步也不肯停下。
"林夏..."顾川的声音虚弱,"如果我不行了...你带着证据继续走..."
"闭嘴!"林夏哽咽道,"你说过这次不会丢下我的!"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管道的尽头是一个排水口,外面是湍急的河水。林夏先爬出去查看,发现岸边系着一条破旧的小船,侧面的围板已经露出豁口。
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顾川拖出来。他的情况很糟,腹部和肩膀都在流血,脸色苍白如纸。
"坚持住..."她将顾川扶上船,解开缆绳,"我们马上安全了..."
小船顺流而下,工厂的喧嚣渐渐远去。林夏撕下衣袖做成简易绷带给顾川止血,但血很快浸透了布料,林夏紧握着顾川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那么脆弱,与记忆中那个在月台上对她微笑的阳光少年判若两人。
"你知道吗..."顾川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我爸常说...警察的孩子...注定要承担更多..."
林夏轻轻抚摸他的脸:"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只是,我从来不知道他指的是这个。"
顾川艰难地抬起手,碰了碰她脖子上的铜哨:"这个哨子...救了我们两次...我爸会喜欢你的..."
林夏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等你好了,亲口告诉我他喜欢我什么。"
顾川虚弱地笑了笑,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林夏的心跳几乎停止——内出血!他需要立刻就医!
岸边出现了一片灯火,是个小渔村,林夏拼命划向那里,祈祷能找到帮助。就在小船即将靠岸时,顾川的手突然握紧了她的。
"林夏...听我说..."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清明,回光返照般,"如果我...没挺过去...证据...交给..."
"不!"林夏打断他,"你自己去交!"
渔村的狗开始狂吠,几个村民打着手电走向岸边。林夏拼命挥手呼救,同时紧紧抱住顾川,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他体内流失。
"坚持住...求你了..."她贴着他的耳朵低语,泪水打湿了他的脸颊,"这次...别再离开我..."
顾川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似乎想说什么。但下一秒,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看向她身后的天空:"直升机!"
林夏回头,看到一架黑色直升机正沿河飞来,探照灯如利剑般划破夜空,不是救援——是追兵!
村民们也注意到了异常,纷纷跑回屋内。林夏绝望地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废弃的渔船小屋,她用尽全力将顾川拖到那里,刚藏好,直升机就从头顶呼啸而过。
小屋狭小阴暗,散发着鱼腥味和霉味。林夏让顾川平躺在角落,检查他的伤势,腹部的枪伤最危险,子弹还留在里面。她撕下更多衣服的布料加压包扎,但血依然不断渗出。
"林夏..."顾川的声音越来越弱,"证据...MP3..."
林夏从他口袋里摸出MP3,小心地藏进自己的携行包里:"我会保管好。"
"还有..."顾川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脖子,"项链...给你..."
林夏这才注意到他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银链,坠子是一枚戒指。她小心地取下来,在月光下辨认出内圈刻着"G&L"。
"这是..."
"六年前...就想给你..."顾川的嘴角微微上扬,"可惜...没来得及..."
林夏再也控制不住,俯身抱住他,泪水如决堤般涌出。她感觉到顾川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然后无力地垂下。
"顾川?顾川!"她惊慌地拍打他的脸,没有反应。
外面的直升机声音再次出现,越来越近,探照灯在沿岸两侧反复搜索。林夏将戒指戴在自己脖子上,和铜哨、警徽并排。三件信物,三个承诺,现在全都压在她的肩上。
她最后吻了吻顾川的额头,然后拿起地上生锈的鱼叉,走向门口。如果这是最后一战,她不会束手就擒。
就在直升机探照灯即将扫到小屋的瞬间,河对岸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直升机立刻调转方向,朝声源飞去。林夏困惑地看向对岸,隐约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红发在火光中如旗帜般鲜明。
娜塔莎还活着!而且她在引开追兵!
林夏跑回顾川身边,发现他的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她必须找到医生,现在马上!
渔村边缘有一家小诊所,灯光还亮着。林夏用尽全力掺起顾川,一步一步向那里挪动。他的血染红了她的侧身,温热而粘稠。
"坚持住..."她喘着气说,双腿因过度用力而发抖,"这次...换我带你回家..."
诊所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戴眼镜的老医生惊讶地抬头。林夏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HELP!",然后和顾川一起倒在了地板上。
世界陷入黑暗前,她听到老医生用带着缅甸口音的中文说:"天呐...这不是顾卫东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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