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湄公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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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公河在晨雾中如一条蜿蜒的巨蟒。林夏站在简陋的码头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铜哨。三天前陈医生的葬礼后,她和顾川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这个边境小镇,追寻那把黄铜钥匙指向的秘密。
"两张去清盛的船票。"顾川用泰语对售票窗口说。他今天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衫和旧牛仔裤,戴着茶色太阳镜,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的背包客。只有林夏知道他衬衫下缠着的绷带和那些尚未愈合的伤口。
售票员懒洋洋地递出两张皱巴巴的票:"十点开船,别迟到。"
泰缅边界的这个小码头上挤满了各色人等——背着大包的白人游客、拎着活鸡的本地妇女、兜售防晒霜的小贩。顾川拉着林夏的手腕,穿过嘈杂的人群,来到一个卖水果的老妇人摊前。
"请问,"他拿起一个芒果,压低声音,"认识阿伦吗?"
老妇人的眼神瞬间警觉起来:"什么阿伦?"
"老陈的朋友。"顾川将陈医生的黄铜钥匙放在摊位上,"说这把钥匙能打开湄公河的秘密。"
老妇人盯着钥匙看了几秒,突然收起摊位:"跟我来。"
她带着他们绕过码头,来到一处隐蔽的河湾。那里停着一艘破旧的渔船,船头坐着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正修补渔网。他左眼浑浊发白,右眼却亮得惊人。
"阿伦,"老妇人喊道,"有人找。"
男子抬头,独眼扫过顾川和林夏:"不接待游客。"
顾川上前一步,亮出钥匙:"陈明让我们来的。"
阿伦的表情变了。他示意他们上船,然后划向河心,直到码头消失在视野中,他才开口:"老陈死了?"
"三天前。"顾川说。
阿伦的独眼闪过一丝悲痛,转瞬即逝:"为什么找我?"
"陈医生说你知道水上村庄的秘密,"林夏忍不住插话,"还有...关于我父亲的事?"
阿伦锐利地看向她:"林卫国的女儿?"他仔细端详她的脸,突然笑了,"一样的眼睛。你爸还好吗?"
"我不知道?"林夏心跳加速,"他还活着?"
"当然活着。"阿伦调整船帆,"上次见他是三个月前,在缅甸那边。"
林夏的双手微微发抖。父亲还活着,而且就在附近!顾川轻轻握住她的手,对阿伦说:"我们需要李剑锋的直接证据。"
阿伦的独眼眯了起来:"为什么我要冒险帮你们?"
"因为陈明为此付出了生命。"顾川的声音冷了下来,"因为顾卫东和林卫国为此牺牲了一切。因为这是结束这场噩梦的唯一方法。"
听到顾卫东的名字,阿伦的肩膀垮了下来。他沉默地划了一会儿船,然后指向远处一片浮在水面上的竹屋群:"水上村庄,曾经是周氏的转运站,现在废弃了。但下面的地窖里...有些东西。"
"什么东西?"林夏问。
"账本。"阿伦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我亲手记的。每一笔李剑锋经手的交易,每一个收钱的高官名字,包括——"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阿伦突然抱住头,蜷缩在船底,开始胡言乱语:"不...不是我泄露的...别打我..."
"怎么回事?"林夏惊讶地问。
顾川检查了阿伦的状态:"创伤后应激障碍。陈医生提过,阿伦曾是周氏的会计,被李剑锋的人折磨过。"
暴雨倾盆而下,湄公河瞬间波涛汹涌。阿伦的渔船像片树叶般摇晃,随时可能倾覆。顾川勉强控制住船帆,林夏则护着瑟瑟发抖的阿伦。
"我们得靠岸!"顾川在风雨中大喊。
就在这时,一艘快艇从远处破浪而来,艇上三个持枪男子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指指点点。阿伦看到他们,惊恐地瞪大眼睛:"桑坤的人!他们找到我了!"
顾川立刻调转船头向岸边划去,但渔船速度太慢。快艇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对方用扩音器喊话:"停船!否则开枪!"
"跳水!"顾川命令道,"现在!"
林夏犹豫了一秒,然后跟着顾川跳入浑浊的湄公河。子弹打入水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轨迹。她拼命划水,跟随顾川向岸边游去。阿伦也跳了下来,但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在水中挣扎。
顾川毫不犹豫地折返,潜入水中帮助阿伦。林夏看到水面泛起一片红色——顾川的伤口又裂开了!她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只能先游到岸边的一片红树林中隐蔽。
几分钟后,顾川拖着半昏迷的阿伦爬上岸,他的脸色惨白,嘴唇因失血和寒冷而发紫。林夏连忙帮他把阿伦拖到安全处,然后检查他的伤口,衬衫已经被血浸透,绷带完全松脱。
"你这个白痴!"她边撕下自己的衣袖包扎边骂,"伤口全裂开了!"
顾川虚弱地笑了笑:"值了。"
阿伦咳嗽着醒来,看到快艇正在他们跳船的位置打转:"他们...会沿岸搜索...我知道一个地方..."
三人跌跌撞撞地穿过红树林,来到一个隐蔽的山洞。阿伦从某处摸出防水布包裹的火种,生起一小堆火。在跳动的火光中,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每次打雷...我都会想起那天..."阿伦盯着火焰喃喃自语,"他们用钳子拔我的指甲...问我账本在哪...我什么都没说...最后他们挖了我的眼睛..."
林夏胃部一阵绞痛,这场战争制造了太多像阿伦这样的受害者。她轻轻握住老人颤抖的手:"但你保护了账本,你是个英雄。"
阿伦的独眼闪过一丝光芒,随即又暗淡下去:"英雄?不...我只是个胆小鬼...躲在洞里...等死..."
顾川因失血而微微发抖,但仍强打精神:"账本还在水上村庄吗?"
"地窖...最下面的铁箱..."阿伦的眼神开始涣散,"钥匙...就是老陈给你的那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隆隆。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山洞,阿伦像被电击般坐直了身体,眼神瞬间清明:
"听着,我没多少清醒时间。账本在浮村中央蓝色房子下的地窖里,但那里有陷阱,必须从西侧水下进入,避开压力板。密码是顾卫东、林卫国和陈明加入特警队的日期连起来。"
林夏和顾川惊讶地对视一眼,阿伦的状态完全变了,语调清晰,逻辑分明,仿佛换了个人。
"阿伦,你认识我父亲?"林夏急切地问。
"当然认识,铁三角,最好的卧底小组。"阿伦的语速很快,不时看向洞口,仿佛在与时间赛跑,"你父亲还在活动,上个月还给我送补给。他说...就快结束了。"
又一记响雷,阿伦浑身一抖,眼神又开始涣散。林夏抓紧这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在哪?我怎么找到他?"
"跟着...铜哨的声音..."阿伦的声音越来越弱,"他总说...女儿的音乐天赋...随她妈妈..."
林夏如遭雷击。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己会吹长笛的事,那是她和母亲之间的小秘密。父亲竟然记得,还在这样的情况下传递信息!
顾川突然竖起手指:"嘘...有引擎声。"
远处传来快艇的马达声,正在沿岸搜索。阿伦惊慌地缩成一团:"他们来了...他们会杀了我..."
顾川勉强站起来,从洞口缝隙观察:"两艘快艇,六个人,装备精良。"
"我们得转移。"林夏扶起阿伦,"还能走吗?"
阿伦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地图:"去这里...我的备用安全屋...沿河走三公里..."
顾川研究了一下地图,然后交给林夏:"分头行动。我引开他们,你带阿伦去安全屋。"
"不行!"林夏抓住他的手臂,"你的伤..."
"没时间争论,"顾川的眼神坚定如铁,"证据更重要。如果我三天内没回来,你就去找账本,然后联系这个号码。"他取出一个小纸条,"李楠的备用联络方式。"
林夏想反对,但快艇的声音越来越近。顾川突然捧住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相信我,这次我不会失约。"
他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却依然让林夏想起六年前天文台上那个星空下的少年。她还来不及回应,顾川已经松开她,转向阿伦:"保护好她。"
阿伦的独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小心水鬼...他们无处不在..."
顾川最后看了林夏一眼,然后钻出洞口,消失在暴雨中。几分钟后,远处传来喊叫声和零星的枪声,快艇的引擎声渐渐远去。
林夏咬紧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她转向阿伦:"我们走。"
两人冒雨沿河岸前进,阿伦似乎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带着她避开所有可能的巡逻路线。三公里的路程走了近两小时,当阿伦指着前方一个半淹没在河水中的高脚屋时,林夏已经精疲力竭。
安全屋简陋但干燥,有基本的食物和药品。林夏第一时间检查了自己的信物——铜哨、警徽和戒指都安然无恙,又小心地取出MP3,确认没有进水。
"你爱他,那个年轻人?"正在火堆上煮茶的阿伦突然问。
林夏愣住了:"我..."
"我看得出来。"阿伦的独眼在火光下异常明亮,"就像你妈妈爱你爸爸一样。当年在金三角,你爸爸每次出任务前,她也是那种表情。"
"你认识我妈妈?"
"当然。最美的手术医生,为了爱情放弃了大好前途。"阿伦递给她一杯热茶,"她救过我的命,和你爸爸救过我三次。现在轮到我了。"
林夏捧着热茶,感受温暖渗入冰凉的手指。关于父母的故事,她知道的太少了。父亲总是回避谈论过去,而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因病去世,带走了所有秘密。
"阿伦,水上村庄的账本...真的能终结这一切吗?"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账本只能定罪李剑锋。但真正的恶魔...是站在他背后的人。"
"谁?"
"不知道。李剑锋只称他为'老板'。"阿伦的声音低沉,"但有一次我听到电话...对方说中文,有北方口音,很权威,李剑锋对他毕恭毕敬。"
林夏想起陈医生的话——"李剑锋只是前台傀儡"。这个案子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黑暗。
夜深了,雨势渐小。阿伦在角落里睡去,林夏则守在窗边,望着漆黑的河面。顾川现在在哪里?他安全吗?如果三天后他不回来...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铜哨静静躺在掌心,冰凉如那年初秋的月台。林夏轻轻抚过它光滑的表面,突然注意到哨子内侧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刻痕——"当音乐停止时,真相将浮出水面"。
这是父亲的笔迹!他什么时候刻上去的?这个谜一样的男人,到底在她生活中留下了多少未被发现的线索?
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引擎声。林夏立刻警觉起来,熄灭火堆,摇醒阿伦。两人屏息凝神,听着声音由远及近...然后又渐渐远去。
林夏长舒一口气,却在这时听到另一种声音——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哨音,从河面上飘来。那是她小时候父亲教她的一首儿歌的旋律!
她扑到窗边,拼命向外张望,但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哨音又响了几声,然后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是幻觉?还是父亲真的就在附近?林夏紧握铜哨,心跳如雷。无论如何,明天她必须去水上村庄,找到那个可能终结一切的账本。为了顾川,为了父亲,为了所有牺牲的人。
窗外,湄公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隐藏着无数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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