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种土

鲇鱼使者年尚游，黑着脸，从东院里走了出来，脸上凸起层层叠叠的青筋，嘴边八根粗长的胡须四下乱颤。

罗燕君和罗少君等在门口，罗丽君也赶了过来，看到年尚游这状况，就知道事情没谈成。

罗丽君赶紧上前劝说：“年学士，这是出了什么状况？且先跟我说说，我再和亲王好好商量。”

年尚游咬牙切齿：“焉能如是无礼，焉能如此猖狂！”

说罢这两句，年尚游头也不回，到府邸外，叫来了手下人，直接离开了无边城。

罗丽君着急了：“李七也太不晓理了，见面两次就把事情给说死了，我得找他问问去，他到底想要什么条件！”

罗燕君拦住了罗丽君：“姐姐，不急，这事情还有缓和。”

罗丽君推开燕君道：“人都气跑了，还说什么缓和？”

罗燕君压低声音道：“李七还帮着咱们，这事就有缓和，要是李七和咱们翻脸了，那就真没指望了。”

罗丽君明白燕君的意思，可心头这股急火实在压不下去。

“少君，李七跟你相熟，你去问问他，他都说了些什么？为什么把年学士气跑了？”

罗少君默不作声，她不关心年尚游，她只挂念着七哥。

等看到七哥安然无恙走出了院子，罗少君赶紧迎上去，问七哥饿不饿，累不累，其他事情一概不理会。

李七对罗家的信任，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来自罗少君，看着罗少君和李七如此亲昵，罗燕君有点想不明白，大姐和小妹这两个人，到底哪个更聪慧？

不过眼前的局面确实不好处置，年尚游负气而去，李七这边也未必肯让步，罗家翻身的机会该怎么找？

李伴峰和罗少君小聊片刻，让她继续派人守住后园大门，他独自去了玉翠楼。

三个女子都在二楼待着，娘子和洪莹正在和江玲儿学针线。

李伴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江玲儿抬起头道：“负心汉，事情做完，你又要走了？”

洪莹一惊：“做完什么事情了？七郎，你刚才做了么？居然这么快了？”

要不是当着江玲儿的面，唱机真想打洪莹一板子。

不过看李伴峰的表情，他确实是想走了。

唱机舍不得江玲儿，况且真就这么走了，也太伤了江玲儿的心。

“相公，我和姐姐聊的投契，能不能容小奴在这多住两天？”

洪莹在旁道：“我也觉得江姑娘人不错，七郎，你把九儿叫出来，我们姐几个在这凑一桌麻将。”

唱机在旁求道：“难得我们姐妹出来一次，就容我们乐上几天吧，相公啊，相公~”

就这两声叫出去，洪莹骨头都发酥：“骁婉，别再叫了，一会又给七郎洗裤子。”

一说起这事，李伴峰还真留意了一下：“娘子，再叫一声呗！”

娘子酝酿了下火候，且把那比蜜还甜的情意，都融在了这一声里：“相公~”

江玲儿和洪莹听见这一声，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李伴峰没哆嗦。

他低着头看了半晌，又抬起头看向唱机，问道：“娘子，我这为什么不应？”

“这个……”娘子打着慢板，答不上来。

洪莹看向了江玲儿，江玲儿低着头，专心做着针线。

李伴峰脸色煞白，汗水不停的流：“你们且实话实说，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江玲儿开口了：“你人气不足，只能用阳气找补，阳气消耗过甚，男子气概就少了些。”

李伴峰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说，以后不中用了？”

洪莹见状，赶紧劝道：“七郎，你先别急，你以前也不怎么中用！”

啪！

唱机忍无可忍，打了洪莹一板子，转脸对李伴峰道：“阳气耗散了，用人气也能补回来，相公这事真不要急。”

李伴峰默然无语，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起身要走，八音盒突然来到了面前。

李伴峰晋升的时候，全靠八音盒让他保持沉睡，之前一直放在床头，差点把她忘了。

李伴峰带着八音盒走了，唱机心里担忧，洪莹倒是不太在意：“七郎是有本事的人，弄些人气不在话下，

不过话说回来，七郎那点手段，其实就是一眨眼的事情，有没有男子气概又能怎地？”

唱机抡起板子道：“等相公回来了，你可别再说这些话，不然我打死你个贱人！”

李伴峰在后园里找到了葵花，看到花盘上还有不少葵花籽在生长。

弄些人气确实不难，但能补回来几分，李伴峰心里也没底，若是不能恢复昔日勇武，该如何是好？

八音盒上的小人儿，静静在托盘上转圈，她放了一首曲子给李伴峰。

曲子平缓柔和，是一首催眠的曲子，身上带着的法宝，相继陷入了沉睡。

这些天跟着李伴峰东奔西走，担惊受怕，法宝们确实都累了。

可李伴峰毫无倦意，他觉得曲子不错，听得正入神，乐曲声戛然而止。

坐在托盘上的小人也停止了转动，她抬着头，仰望着李伴峰，似乎有话要说。

李伴峰以为发条走完了，却听到八音盒里传来一阵对话。

“你去过熔炉么？”这是江玲儿的声音。

“这次来了内州，见到了姐姐，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去过熔炉，但记不起熔炉的样子，我只记得，自己被锤炼了整整三年。”这是娘子的声音。

“凡是进过熔炉的人，都记不住熔炉的样子，我也被锤炼了三年，可你是怎么出去的？”

“从哪出去？熔炉么？”

“不是熔炉，是普罗州，一等兵刃是不能去普罗州的。”

“这件事我一直没想起来，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

“先不要说了，那个女人来了。”

“姐姐，洪莹是自己人，相公也是自己人，不用防备的。”

“这是内州，不防备也得防备。”

录音到此结束，托盘恢复转动，乐曲声再度响起。

八音盒偷录了一段江玲儿和娘子的对话，之前她也录过娘子和洪莹的对话，让李伴峰知道了当年的一些隐情。

今天录下来的这段内容，让李伴峰很是惊讶。

按照娘子说过的故事，江玲儿就是娘子在戏园子里的那位姐姐，两人被班主打死了，魂魄都去了内州，进了熔炉。

可她们的魂魄为什么会进熔炉？是因为生前带着修为么？

两个戏班子里的苦命丫头，身上居然有修为？

从当前的状况来看，江玲儿被熔炉炼成了一等兵刃，娘子难道也是一等兵刃么？

李伴峰也和江玲儿有同样的疑问，娘子如果成了一等兵刃，为什么还能回到普罗州？而且还成为了一代名将？

诸多疑问在脑海里盘旋，两座小神像掉在了地上，打断了李伴峰思绪。

这不是他的小神像，是姜梦婷的，在李伴峰印象之中，姜梦婷的小神像应该放在随身居里，怎么这个时候掉出来了？

“当家的，是我掉的。”手套醒了过来，刚才睡得太熟，这两座小神像，他没能拿住。

李伴峰道：“你拿着这东西干什么？”

这是专属姜梦婷的人气，无论对李伴峰还是对手套而言，这两座神像都没有太大价值。

手套道：“当家的，我之前看到这人气的时候，就觉得特殊，我能感知到人气在动。”

李伴峰摇头道：“感知到了也没用，这是姜梦婷的人气，咱们用不了。”

“能用，”手套把神像托在手心里，“别人的人气，是可以盗用的，笑千手知道这一招技法，可他没有教给过我。”

“人气也能偷？”李伴峰想了片刻，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回到了随身居，从货架上拿下来一个盒子。

盒子里边放着，两块磁铁，两块电路板，一个耳机，一根天线，六根钉子。

越州的花湖公园，连着一片新地，在新地当中，有一座山洞。

在这座山洞里，藏着不少东西，这些东西都是何家庆用来收集人气的。

李伴峰在跟踪大头的时候，曾经进过一次山洞，把里边存储的人气搜刮一空，还把一部分收集人气的设备带了回来。

这些设备都在这，可娘子一直没有研究出结果，李伴峰当初还好奇，为什么这类设备能收集人气，看来这里边有盗修的技法。

李伴峰拿起一块磁铁看了许久：“盗修，还真是不简单。”

手套闻言，颇为得意，站在架子上，摇晃着食指道：“一食，二欢，三盗，盗修是这世间最古老的道门之一，有道是世间万物皆可盗，这里边学问可大了！”

李伴峰慨叹道：“关键这个学问，找谁学去呢？”

……

何家庆躲在泥土下边，静静听着年尚游和“柳步飞”的对话。

这个“柳步飞”，是何家庆手底下的戏修假扮的。

而这个长得像鲇鱼一样的年尚游是真的，他是商国的弘文馆学士，而今以特使的身份，来查看新地。

这就让何家庆觉得有些奇怪了。

据他所知，舒万卷刚刚回朝歌复命，跟朝廷说的是，一十三块新地平安无事。

舒万卷在诸侯之中地位不低，在内阁和圣人之间也没站错队伍，他刚报了平安无事，朝廷就派使者过来查验，这不明摆着打舒万卷的脸么？好歹等上个把月再来查，也让舒万卷面子上过得去。

年尚游说话很有城府，何家庆很担心“柳步飞”会露馅。

好在两人交谈许久，年尚游言语之中没有过多试探，说的都是新地经营的事情。

这些事情，“柳步飞”还是有所准备的：“卑职按照乔大人吩咐，先在地界上募集一批异怪，开荒的事情，不可操之过急。”

年尚游频频点头道：“我从朝歌来时，乔公曾反复叮嘱，你等做事必须慎之又慎，近日听闻普罗州屡遭土方国袭扰，货郎左支右绌，处境艰难，

你等若是举止张扬，很容易招来怀疑，货郎也有可能痛下杀手，就当下情势而论，招募异怪之事，也暂时放下吧。”

年尚游是朝廷特使，不管他说什么，“柳步飞”都得应承着。

但这话在何家庆听来就有些问题了。

不大张旗鼓开荒，是为了躲避货郎的注视，可也不至于连招募异怪这种事情都不敢做吧？

这是地头神经营地块的正常手段。

况且如果什么都不做，朝歌冒着风险，让这十三个地头神携土受封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朝廷特使有些问题。

年尚游跟“柳步飞”聊了一个多钟头，随即又去了其他地界，见了另外几位地头神。

到了第二天，年尚游见了地头神纪瑜仁。

纪瑜仁是体修，皮肤发蓝，眼睛溜圆，一身鳞片，五彩斑斓。

他的原身是条鲫鱼，因此和年尚游颇为投契，但何家庆不知道年尚游来这的目的是什么，因为纪瑜仁不在这十三个携土受封的地头神之列。

他在新地当了十几年的地头神，年尚游既然是来调查这十三块新地的，找纪瑜仁能有什么用处？

难道纪瑜仁发现了破绽？

何家庆十分紧张，如果纪瑜仁真的发现了疑点，在必要的情况下，何家庆打算把他和年尚游一块杀了灭口。

年尚游和纪瑜仁聊了许久，说的也是新地经营的事情。

“纪兄，咱们算是故交，我可提醒你一句，最近货郎十分暴躁，你做事千万小心，不要招惹了他。”

“年兄放心，纪某做事向来不违背规矩，货郎就是想对我下手，他也找不到由头。”

年尚游摇摇头道：“纪兄不可掉以轻心，我听说，货郎最近出了一件事。”

“什么事？”纪瑜仁侧耳倾听，听的非常认真。

“这事情是……”年尚游凑到了纪瑜仁耳边，把声音压到极低，用一根胡须，穿进了鲫鱼人的耳朵。

胡须从右耳朵进去，从左耳朵出来，上边有倒刺，倒刺上挂着些许脑浆。

年尚游抽走了胡须，纪瑜仁当场殒命。

确认纪瑜仁死透了，年尚游走到了一座水井旁边。

这座水井挖的很粗糙，连井台都没有，稍不留意，人就可能掉下去，似乎是开荒成功的猎人挖的。

年尚游化身鲇鱼，钻到了水井里边，找了半个多时辰，从井下找出了契书和地头印。

这是好东西呀！

何家庆是真想要，但是他不能拿。

他有把握打败年尚游，可年尚游在地界上杀了地头神，何家庆要是拿走了契书和地头印，这事就说不清楚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纪瑜仁背叛了朝歌？又或是有什么事得罪他了？

这事该怎么处置？

告诉货郎是个不错的方法。

但直接告诉货郎合适？还是另找个人替自己转达？

……

玉翠楼里，李伴峰正在和江玲儿学刺绣，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洪莹在旁边看得出神，时不时还和唱机品评两句：“你还别说，七郎少了阳气，小七郎是不灵了，但这针线却越做越好。”

唱机拧了洪莹一下：“别瞎说，等相公找补些人气，男儿的威势就回来了。”

洪莹微微摇头：“这是内州地界，上哪找人气去？”

她还不知道，就这个地方，人气积攒的最快。

李伴峰在无边城住了几天，葵花盘上又结出了几个小神像，等把人气吃下去，阳气也恢复了不少。

外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李伴峰在无边城补种了两株葵花，提醒娘子该回家了。

娘子纵有百般不舍，也只能和江玲儿告别。

回到随身居里，娘子对李伴峰道：“相公啊，江玲儿是我旧相识，也是相公的宅灵，日后相公多来看看，莫要冷落了她。”

“娘子都这么说了，我肯定照办，”李伴峰拿来了何家庆窃取人气用的工具，“这东西放在家里有时日了，娘子有没有研究出点东西？”

李伴峰不提，唱机都快忘了。

“这却怪小奴了，小奴在这些东西上没用太多心思，且等修好了老爷子，再仔细看看这东西的机理。”

李伴峰道：“这些东西里都有盗修的技法，机理上可能不太好懂。”

娘子看看这些设备，似有所悟：“换做以前，盗修的技法确实不好捉摸，可这次来内州，小奴想起了不少事情，

有些事情，小奴不想瞒着相公，小奴当初进过熔炉，盗修的手段，也应该见过一些，容小奴仔细想想，若是把机理研究透了，这些东西能派上大用场。”

李伴峰笑了，娘子还是跟自己一条心，什么事情都不隐瞒。

“这事不急，娘子先慢慢研究，我把姜梦婷的人气拿给另一个朋友看看，或许他能知道用法。”

唱机想了半天：“相公，除了何家庆，你还有相熟的盗修么？”

李伴峰摇头道：“盗修没有，油修就有一位，万物皆可盗，也或许万物皆可滑。”

……

离开了无边城，李伴峰去了三头岔，到了新君宅邸。

新君在罗玉君和罗秀君的教导下，渐渐有了些皇家气质，罗丽君对此很满意，她时常和这姐妹俩互通消息，她很关心新君的状况，同时也把内州一些要紧事告诉给姐妹俩。

而这些要紧事，都被小山从罗秀君嘴里套出来了。

“七爷，秀君姐说了，乔毅短期内来不了普罗州，商国工部那里一直说用料不全，祭坛无法按期修复，乔毅心急如焚，病情又加重了。”

祭坛这事对乔毅打击居然这么大！此前的推断果真没错，他确实把大部分心血都用在了新地上。

李伴峰拿出来一颗金元丹，交给了小山：“事情做的不错，像这样的消息，要多打探一些。”

找到脸不大，李伴峰把姜梦婷的神像给他看了。

脸不大啧啧称奇：“这东西里边怎么会有人气？闻着这味道，好像里边有瓜子油。”

李伴峰点头道：“肯定有瓜子油，因为这个就是瓜子，这是别人的人气，你看看你不能转化成我能用的人气。”

脸不大拿着神像研究了整整三天，给李伴峰回了信：“这是有主的人气，无论如何都滑不过去。”

他是个实在人，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

“可这个东西太奇妙了，一粒瓜子居然会技法，我还想好好研究一下。”

李伴峰答应下来，这两座神像暂且交给了脸不大。

听邱志恒说，关防厅这两天在地下城人市频繁活动，当天晚上，李伴峰到了人市，果真看到几个关防厅人员在街上来回走动。

这几个人李伴峰都认识，他们是总厅来的，他们来地下城想做什么？

等夜深了，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他们。

街边就是陈勇年的饭馆，李伴峰到饭馆吃了顿饭，让陈勇年收拾了一间房，歇息一会。

平时李伴峰都睡在随身居里，可陈勇年今天对他特别热情，一会送酒，一会送菜，一会送炭火，总往屋里跑，要是发现李伴峰突然不见了，估计老陈也得吓一跳。

横竖就待一两个钟头，李伴峰不想惹人生疑，且躺在床上睡了一会。

刚睡了半个多钟，李伴峰猛然睁开眼睛，看见阿依坐在床上，正瞪着眼睛看着他。

李伴峰也瞪着眼睛看着阿依。

阿依怒喝一声：“你吓死我了！”

李伴峰闭上眼睛道：“那我接着睡？”

“先不要睡，我有一样好东西给你看。”阿依拿了一个布袋子给李伴峰。

李伴峰打开袋子一看，里边装的是泥土。

“这是什么土？”

阿依兴奋的说道：“是种土，能生成新地的种土！”

李伴峰一怔：“这是你做出来的？”

阿依点头道；“是呀，我把祭坛做出来了，用的就是咱们上次拿回来的石头，

老七，你疯起来是真招人喜欢，要不是你疯这么一回，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出来祭坛……”

“你等一下！”李伴峰没有阿依那么兴奋，他觉得这事儿有问题，“你这么快就把祭坛做出来了？”

阿依拍着胸脯说道：“哥哥，这就是你姐姐的本事！”

“不应该呀！”李伴峰蹲在床上，想起了小山之前打探到的消息。

阿依不乐意了：“你说什么不应该，你觉得我不该有本事么？”

李伴峰摇头道：“你有本事我是知道的，可朝歌也不缺有本事的人，他们这祭坛怎么修的这么慢？”

PS：感谢盟主隼之白，我与你一起为英勇的白隼郡站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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