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播放键按下，磁带开始缓缓转动，一个女人悲悲戚戚的哭声从录音机里传出来。吴三兵连忙按下暂停键，心里一阵狂跳，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心想这肯定就是在这房子里自杀的那个女人的哭声了！这声音周围的邻居一定是熟悉的，如果传到隔壁或者楼上，岂不是被认为这屋里闹鬼了！明天就是一个传遍大院的大新闻，说不定还会有人来问询吴三兵。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戴上耳机听，可是吴三兵不敢，他害怕那女人的声音直接灌进他的脑袋中。这可不是听逝去的女歌星歌曲，这是在听一个尚不清楚为什么自杀的女人的哭诉。

                  思忱少许，吴三兵还是决定不带耳机听，避免太刺激。他再次确认音量键已经在最小的位置，便把暂停键释放开，录音带又开始转动。

                  于是，那个浑身血污、面目狰狞的女人被抬出这个房子一个多月之后，她的声音又在这个房子里萦绕开来。吴三兵脑海里出现了那个躺在殡仪馆里的面目清秀、线条优美的睡美人。此刻，她冤屈的声音像个血肉模糊的影子，一会贴在墙上，一会挂在顶上，一会飘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间，似乎无处可去！

                  吴三兵站起身，关上客厅通向走廊的门，他不希望这声音传得太远。

                  那女人的哭声并不长，相必她知道自己要留下的不是哭声，所以在短暂的几声抽泣之后，她开始哽咽着诉说。最初语言有些混乱，渐渐地她平静了，思路变得清晰。她并没有絮絮叨叨，而是条理清楚地叙述了一个故事。

                  听着她这别具一格的遗书，吴三兵反而不害怕了，他甚至感受到了那女人生前的美丽和善良。吴三兵猜想，她应该是有比较高的文化水平，或许是高中生？吴三兵仔细听着她的每一句话，尽管她是用普通话说的，但仍然有着明显的她那个家乡的地方口音，偶尔有听不清楚的地方，吴三兵便把那一段倒回去重放。

                  女人留下的声音并没有灌满录音带，当录音带完全没有声音了的时候，吴三兵看了一下时间，全长11分53秒。

                  以下是女人讲述的事情。

                  我其实不想死，但是我思前想后，死是唯一的办法。

                  孙慕言，哦，就是我的丈夫，人们都叫他孙干事。他在男女的事上不是不行，就是不做。在我没有随军的时候，他不愿意回老家探亲。我每次来部队探亲住一个月，他也碰不了我两三次。一开始我以为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后来我发现不是。

                  在我们有了女儿之后，他差不多就常年不动我了，他说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我是个年轻女人啊，我才刚过三十岁，女人想要的我都想。为此，我就经常遭到他的训斥。他说我下流、纵欲、不知羞耻，自己不节制还祸害别人。我想不明白，我十天半月都得不到一次，怎么就纵欲了呢？

                  后来，他就给我讲一些养生的道理，说他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他的身体很重要，不能糟蹋了。

                  我就只好忍着，再痛苦也忍着，为了他做大官的前程。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我不能说他是谁，我不能害了他。那天他下班路过我们家，便进来了，说是顺道进来看看，问我孙慕言呢？我说出差了。我让他坐下，他不坐，我们就站着说话。这个人我早就认识，孙慕言也多次提到过他，我揣度着他应该是孙慕言的靠山。说了一会话，他看了看表，就说该走了。我突然就冲动起来，一下子抱住了他，他使劲挣脱，无奈我死死地抱着他，后来他就不挣脱了，我如愿以偿。

                  从那以后我心情特别好，天天想他，但是在孙慕言面前我一点也没表现出来。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好多次。

                  有一次，我俩刚刚欢愉过，我还没穿好衣服，就听见客厅那边开门的声音。我很惊诧，孙慕言今天早上已经出发到外地了，说两天以后回来，难道他提前回来了？这时，孙慕言已经走进来了。还好，那个人已经穿戴整齐，更要感谢这套房子，每一个房间都有门，都通向大院。那个人一把拉开卧室的门，消失在夜幕之中。孙慕言看见了他的背影，当然，这背影足以让孙慕言知道他是谁。

                  接下来，孙慕言像疯了似地暴打我。他不打我的脸，用拳头打我的胸，用脚提我的下身，边打边压低声音辱骂我。

                  我什么话也不说，任他去打，直到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三岁多女儿听到声音，从另一房间跑过来，吓得哇哇大哭。孙慕言一脚把女儿踢到走廊里，恶狠狠地说：“再哭掐死你！”女儿吓得不敢哭了。

                  孙慕言大概是打累了，喘着粗气说：“你必须告发他，说他强奸你！”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不告发，是我自愿的，是我勾引的他。”

                  孙慕言又暴怒起来，冲我的下身猛踢了几脚，我感觉那里面流出了血。

                  在此后的几天里，孙慕言每天暴打我一次，边打边逼我去告发他。女儿吓得瑟瑟发抖，低声呜咽。

                  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死也不去告发！”

                  没想到，孙慕言真的让我去死，他让我上吊自杀。可我不想死啊，我有女儿，我还年轻，我只是想要一个女人应有的生活，我为什么要去死！

                  我说：“咱们离婚！”

                  孙慕言说：“想得美！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我不会成全你们！”

                  我说：“我到法院起诉离婚！”

                  孙慕言说：“起诉也没用，军婚受法律保护，只要我不同意，你就离不了！”

                  孙慕言点上一支烟，大口大口地抽，然后把烟蒂狠狠地按在烟灰缸里，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以后你要是不死，我就去告发他！我知道他是谁，我要让他彻底完蛋！”

                  我绝望了！这几天我已经被他折磨得精神错乱，想不出什么办法能拯救自己了！

                  我说：“好吧，我遂你的愿。临死之前我得回趟老家，看看我的父母。”

                  孙慕言说：“去吧，念着你还记着自己父母的份上，给你宽限到七天，你可要算好时间！”

                  少许，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我不怕你跑了，也不怕你不回来，七天时间一到，如果见不到你的人，或者见不到你的尸，我就去告发他。不但告发他，我还要报警，说他强奸了你！”

                  我没有再理他，匆匆回老家看望父母。

                  在老家，我给那个让我真正享受到快乐的人写了一封信，信很简单：“孙慕言知道你是谁。他让我告发你强奸，或者让我自杀。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把这件事的经过留到录音带里了，录音带藏在我和孙慕言住的那套房子里，你千万不要去找，横竖与你没关系，相信我。绝笔。”

                  我把信装进准备好的信封里，封好，写上地址、收信人，贴上邮票。发信地址就写了老家邻县的一个村庄。当返程的列车快到达老家邻县那个停车站的时候，我把信交给了列车员，让她帮我投递出去。我透过车窗，看着列车员把那封信投到了站台上的邮筒里，便闭上眼睛，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我人生最后的计划还是挺周密的。列车是早上到达南山站，我回到家的时候，孙慕言应该是上班去了，女儿上幼儿园了，家里没有人，一上午的时间，足够我自己录音和把录音带藏好，怎么藏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上吊自杀，我从老家带回了一瓶农药，我见过喝这种农药自杀的人，死相很难看，我要把这种难看的死相留给孙慕言！等他中午下班的时候，他就会看到这样的我。

                  我留下这盘录音带，就是要告诉世人，是孙慕言这个残忍的禽兽逼死了我！

                  我不知道这盘录音带会不会被人发现，也不知道会被谁发现，希望发现这盘录音带的人能够帮助我揭开这个真相。

                  自作孽，不可活，我也许是个自作孽的人！

                  再见吧，这个世界，如果我能再回到这个世界，一定不是个厉鬼，我活着的时候不害人，变成鬼也不会！

                  女人的声音从这个房间消失的时候，吴三兵耳边掠过一声尖利的呼啸，脑海里又出现了那条又粗又长的大花蛇。

                  现在，吴三兵在想怎样处理这盘录音带。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似乎是面对着阴阳两个世界，心情很十分压抑。

                  思考了一会，看看表，10：25，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文化室张主任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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