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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激怒冯青


店小二三步两回头地离开了。

        菜已上齐,鱼肉菜应有尽有,镬气氲氤,闻之让人口舌生津。

        松萝却没急着搛菜,而是托着脑袋问:“姑娘和那说书先生有渊源?”

        否则姑娘这么通情达理的人,真犯不上去为难一个萍水相逢的说书先生。

        霍祈没答,只道:“今日你功劳最大,这一桌子菜都是你的。先用饭,不必管我。”

        说完,她自顾自地斟了杯桂花酒,朝台上的冯青望去。

        冯青的打扮是那种很典型的贫苦儒生。

        他穿着一件长衫,青灰色的布料浆洗数次后,已变薄泛白。但这丝毫无损读书人的傲骨和清高。他手摇折扇,口若悬河,语调抑扬顿挫,一个索然无味的曲目,亦能引得不少饕客停箸,喜怒嗔痴都被他一人牵着走。

        半盏茶的功夫后,曲目已至尾声。

        冯青重重拍下惊堂木,拱手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看客们先是短暂的停顿,好似沉浸在话本里未曾抽离。而后宛若大梦初醒,迸发出一阵沸腾的叫好声。就连上层包间的客人们,听到外面的动静,都忍不住探头凑凑热闹,气氛愈发浓郁。

        冯青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眉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满足和得意。

        店小二在台边踌躇不定,最终还是猫腰上前,在他身旁附耳嘀咕了几句。

        冯青握杯的手瞬间一紧,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青紫。他目光错乱无章地梭巡着,台下的面孔光怪陆离,有人嬉笑,有人纳闷,都是为他叫好的人。可这一刻,看在他眼里,全成了一种不加掩饰的嘲讽。

        最后,他的眼神定在了东南角的一处。

        那儿端坐着一个碧衣女子,姿容沉静,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一双凤眸微微扬着,似有讽意,眨眼去看,又觉得那讽意只是错觉。

        而后,那女子朝着他的方向把盏高举,将酒一饮而尽,弯唇一笑。

        这女子是故意的。

        角落里的霍祈与冯青对视,了无惧色。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苦读的寒门学子们未必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当他们用笔杆画就的傲骨,轻而易举就被十两纹银摧折时,这数十年的挑灯夜读,悬梁刺股,就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这一刻,冯青应是出离的愤懑和酸楚。

        可她好奇的是,冯青接下来会做出什么决定?

        一旁大快朵颐的松萝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她放下竹箸,悄声道:“姑娘……那位冯先生好像在盯着你。”

        不过很快,冯青就不再看霍祈了。他痛饮完手中的茶水,好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转眼恢复成了之前笑逐颜开的模样。

        他捏着长衫下角,一甩,目光扫过人群,高声唱道:“冰柱数条搘白日,天门几扇锁明时?阳春发处无根蒂,凭仗东风次第吹。”

        而后,他真遂了霍祈的要求,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从前有个书生,名曰王继。家徒四壁,贫无立锥,自小和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瘸了一条腿,做不了体力话,只能靠扎纸鸢供王继读书。而王继去书馆里上学,买不起现成的书册,就腆着脸借来同窗的,下学后自己誊抄,直至深夜。家中买不起灯油,他就去捉萤火虫来照明夜读。素日里吃不起白米饭,他就将一个馍馍泡在浆水里,化成稀粥,分三顿而食。

        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亲熬得眼睛瞎了,王继也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熬成了平庸麻木的中年人,可他还是累举不第。周围的人都说他作得一手锦绣文章,是举人的苗子。可,为什么他就是无法中榜呢?

        他想不通,四书五经被翻烂了,也找不出这个答案。

        <div  class="contentadv">        直到有一年,王继在杏榜上看到一个人名。那人他认识,是当地有名的富商之子。

        王继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那人和他不一样的呢?

        他喝稀粥,那人顿顿都上城中最好的酒楼吃肉。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那人一身香云纱。他落榜后痛哭流涕,无法面对父亲希冀的眼神时,那人披红戴花,光耀门楣。

        他想着,人大约生来就是不同的。

        所以他认命了。

        一把大火,他将家中的书全烧了。十年苦读,就像那些书的灰烬一般,终成泡影。

        后来,王继还住在小时候的那间破茅房里。不过,他到底是个秀才,在县里名声甚好。他不扎纸鸢,而是支了个子摊代人写信,勉强糊口。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胸口发烫的那股浊气,也逐渐湮没冰冷。

        最后,他靠着做活攒下来的十两银子娶妻生子。

        有一天,他带着幼子去河边洗脚。河水清澈见底,清晰映照出人的面容。水面微澜,他猝然一惊,幼子还是幼子,可他的面容,却变成了死去的父亲。

        故事讲完,底下的听客们陷入了长久的叹息,甚至为王继不平。

        而冯青,又朝霍祈的方向看了过来,脸色灰败。

        霍祈亦是面色沉沉。

        冯青是王继,却又不是王继。

        她垂眼扫了一眼桌上的菜,问道:“吃饱了吗?”

        松萝一愣:“吃饱了。”

        霍祈招来店小二:“结账。”

        等二人走出一招鲜,外面的天色更暗了。门口的桂树上挂着几盏灯笼,将夜色点亮。

        或许是岁绵街上的人变少的缘故,松萝竟感觉到一丝久违的冷意。她搓了搓胳膊,问:“姑娘,我们现在是回馆驿吗?”

        霍祈瞥了一眼来时的方向,摇了摇头:“再等等。”

        等?等什么?

        松萝很快就等来了答案。

        一眨眼的的功夫后,冯青就从酒楼里冲了出来,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什么人。

        松萝一见,心道大事不妙。

        冯青这会儿追出来,肯定是来找大人麻烦的。他刚被大人挑衅,此刻定然愤怒。她们两个年富力强的女人和一个老弱书生对打,虽有赢面,可若在别人的地盘上将事情闹大了,只怕也不好脱身。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松萝打定主意,就想拽着霍祈逃跑。

        可冯青很快就发现了她们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脸色黯然,又隐含着某种愤怒和不甘。

        松萝见形势不妙,挡在霍祈身前:“诶诶诶!这位老先生,你想怎么样?有什么事冲我来。”

        冯青却是看也不看松萝一眼,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霍祈:“方才给我赏银的,就是姑娘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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