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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2章时代的尘埃


如果是早一点,在赵云刚刚抵达幽州的时候,崔氏就带着些物资前来,表示善意,赵云至少看在那些物资的面子上,对于崔氏的态度肯定会好一些。

不是说赵云物质,而是但是幽州苦寒,能多一些粮草器物,总是能多救一些百姓,也会让民众少些伤亡。

为了百姓民众,礼下于人又有什么问题呢?

可是崔氏等到了春暖花开,等到了赵云和幽州百姓民众熬过了严寒苦痛的冬季之后,才带着一张名刺,两手空空的来到了蓟县……

崔林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侮辱,反过来呢,赵云和骠骑军,以及幽州百姓民众,是不是也遭受了崔氏的某种侮辱?

立场不一样,考虑问题的方式自然都不同。

赵云现在重要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春耕,一个是备战。

春耕这件事情不必细说,几乎是烙印在华夏民族的根子里,就算是到了后世的城市居民,见到了空地总有人想要种点什么。

备战的方面,最主要的是恢复战马的体能。在一个严寒的冬季,不仅是草料饲料短缺,也导致了战马的运动量不足。一些较为强健的战马恢复的比较快,但是大多数的战马需要一段时间养一养膘,恢复运动量的训练。

因此在现在大多数时间内,骠骑骑兵都是轮流出动,以小队的形式在幽州训练,并且都是全套盔甲,包括人和战马……

赵云原本的想法只是恢复性训练,但是他没想到这样的训练却让幽州,以及冀州北部的一些士族乡绅惊慌起来,也让原本留在幽州的一些曹军奸细不敢妄动。

这种人马备甲的钢铁杀戮机器,就算是到了后世也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米帝居合斩面对肉体强横,外加厚牛仔装的泥哥,竟然打出了滋水枪的感觉,要不是最后命中要害,说不得还被牛仔战甲提刀反杀了!

于是原本或许还想要在幽燕之地搞点动作的家伙,现如今全数都消停了下来。不管是出于什么样子的立场,这些细小势力便是都小心翼翼的收着爪牙,唯恐被骠骑军侦察到。

如果此时此刻,有人可以站在万里的高空俯视华夏大地,就会发现华夏中心就像是一块肉,正正方方的红烧肉,中间还有用大河大江间隔出来的色块,油脂流淌,喷香扑鼻。而在中原这块肉四周,则是烽火渐起,三面围拢,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其分而食之。

对于山东中原的这些士族子弟来说,却是中原之地,足以耕读,也是传家之宝!

可是既然是宝物,自然就需守护!

而当宝物四周的藩篱化为乌有,仅剩下中原膏脂,却没有强健的四肢低于外敌,那么怎么可能不引来外敌的觊觎,侵占,分割,吞噬?

家国的气运,民族的未来,无数人的生命,都寄托在外人外族的良善之上?

华夏民族的气运,未来,生命,为什么要掌握在旁人手中?

魏延就是如此,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让别人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他宁愿去冒险,甚至是在旁人眼中是疯狂一般的行径,但也要作为自己的主宰,成就自己的未来。

辽东大捷的消息,如同风一般刮过了幽燕大地,也吹到了冀北和幽燕交界之地。

易京。

魏延带着几名护卫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外营地的点点营火。

营地之内不仅有魏延的人手,还有阎柔的兵马。

因此营地扎的比较松散,比较贴近于骑兵的营地。

阎柔从太行山一路北上,疾行而出,也是疲惫,虽然打通了通道,但是对于人马来说也消耗极大,在冬天也需要扎营下来休整。

魏延本人呢,不仅是穿行太行山,而且之前和冀州一些乡绅合作,短时间纵横冀州,甚至突袭了邺城,但是对于兵卒的消耗也是很大,也同样需要休整。

所以阎柔和魏延两人在易京就明目张胆的驻留休整,而曹军的兵马,甚至和魏延阎柔部分的小股斥候进行哨探交手的兴趣都没有,似乎连二人的虚实都不愿意探查,远远的只要一接触,便是立刻往后就跑,一直都退到了冀州境内去了。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冀州的这些曹军表现,似乎是默许了魏延阎柔,还有赵云占领了幽州,也好像是没有要和魏延等人进行野战的想法,所有的兵力都是缩到了城镇坞堡之中。

这对于魏延阎柔来说,比较麻烦。

要是去围攻坞壁,试图拔除这些要点。一则是这些本地乡绅,当地土豪经营这些坞堡,很多都已经有上百年了,一代又是一代的加固扩建,有的甚至不差于一座小的城池。

而对魏延和阎柔来说,他们穿过太行山,本身就不可能携带太多的辎重,也没有多少富裕的火药,想要攻伐这些坞堡,确实难度不小。

另外一个方面,这些冀州乡绅土豪,也偷偷摸摸的给魏延送来一些牛酒粮食,然后表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都是为了骠骑才努力筹集这些粮草来云云。虽然说魏延从来就没有允诺给这些乡绅土豪什么,但是吃了这些家伙的粮草,翻脸又去捶这些乡绅,多少有些膈应人。

但最为重要的原因,还是魏延和阎柔手中的兵马都不多。

要是去打冀州的坞堡,兵力分散摊开了,到时候曹军反过来趁虚而入,说不得就被断了和太行山的联系,变成了孤军奋战状态,被迫要往北撤离……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等。

等一段时间之后,赵云带着大部队从北往南,然后魏延阎柔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选择和赵云一同进攻,也可以选择继续贴着太行山侧翼进军,选择余地都宽松不少,也容易一些。

可是,现在的魏延,在听闻了辽东大捷的消息之后,便是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想要继续在易京这里等下去……

突进冀州以来,魏延一直都在冒险,都在钢丝上行走,随时都可能陷入困境之中,但是魏延作为将领,有一种近乎于天赋的良好嗅觉,能根据战事,做出最合乎情理的决断。

魏延北上,夺取易京,说是机缘巧合,但也是一种必然。

首先易京之地有补给,是魏延等人急需的,另外一方面是不少冀州土著乡绅,也需要魏延来『帮忙平账』,所以魏延夺取易京的过程,并不算是太困难。

其次,魏延原本的作战目的,是想要将曹军从城池里面,从坞堡之中引诱出来。毕竟魏延在邺城狠狠的扇了曹氏一巴掌,就有可能会让曹军恼羞成怒,然后想要把这个场子找回来,出动兵马前来围剿魏延。

而易京之处,北可进幽州,西可退太行,曹军要是大举来进,也就等于是魏延用小部队牵制了大量的曹军,也就自然使得其他地方的曹军防线出现漏洞。

可是谁知道,曹氏竟然忍下了这口气……

这就有些反常了。

在曹军如此举动的背后,魏延能闻到一点阴谋味道。

『文长!』城头之上,响起了阎柔的声音,『见你在此处站立许久,可是有什么忧虑之事?』

魏延见到了阎柔,便是笑着招手,『正好准备找你……哈哈,我刚好想到了一点小计划……』

『小计划?』阎柔有些疑惑。

魏延点着头,笑得见牙不见眼,『对,一点「小」计划……』

……

……

邺城城头上,曹丕穿着一身的少年盔甲,在城垛口之处看着城外工事的准备。

壕沟,栅栏,陷阱。

铁蒺藜,烂掌钉,足签子。

在邺城之外,忙忙碌碌的,就像是一个大工地。

人头攒动,如同蚁巢遇水,到处都是人影晃动,声音更是此起彼伏。不过这声音听起来,不仅没有春日的热闹,反而有些冬日的张皇。

曹军军校,带着些兵卒,横握着长枪,站在挖出来的土堆之上,大声的吆喝着,敦促手下辅兵和劳役快点干活。

挖出来的新土,带着一种浓厚的土腥味,蔓延而上。

曹丕不喜欢这种土腥味。

这让他感觉就像是自己不是站在城头,而是站在坟头,或是躺在棺材里面,就要被这土覆盖,湮没,然后化为腐朽。

他曹氏不应该是如日中天么?

怎么才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而且,现在的这个邺城,还能算是他认知当中的城市,是曹氏的骄傲,是曹氏的传世基业么?

曹丕长长的叹了口气。

向着城外的一部分的马前墙已经是竖起,周边又是丁丁当当的在建立哨塔箭楼。这些马前墙将邺城城外的地面切分成为一块块的区域,然后有哨塔箭楼相互支撑,鹿砦也给拖了过来,重重敲打进土里,几个鹿砦之间,还用铁链子拴在一起,让骑兵难以冲突。

就算是曹丕不太懂得这些工事具体要怎么用,但是这么一看,也知道这就是在防备着骠骑的骑兵……

骠骑的骑兵,真的要来了么?

一面曹氏的大旗,就在曹丕身边高高飘扬。

周边也有曹氏的亲卫,身穿戎装,神情肃穆。

可是曹丕并不能觉得有什么安全感。

曹丕还记得之前骠骑兵卒杀进了邺城之中的情景,那仿佛是入无人之境一般,嚣张,带着蛮荒的气息,肆意泼洒着血腥和死亡。

那仅仅是小部分的骠骑兵卒,就已经是如此凶残!

现如今……

忽然一阵风吹来,吹得曹丕有些睁不开眼。

初春的风,并没有多少暖意,甚至有一种小刀割肉的感觉。

曹丕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身体。

『少主!可是要回去了?』一旁服侍的侍从见曹丕皱眉,便是连忙问道。

曹丕沉默了片刻,摇头说道:『陈长史说骠骑军一定会再来……你怎么看?』

说到骠骑军的时候,曹丕忍不住都有些磨牙,脸颊上的肉跳动着,扭曲着。

侍从看到曹丕脸色扭曲,不由得深深低头,不敢直视,『少主……这事情……有备无患吧……』

『是,有备无患。』曹丕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继续看向了城外,『我倒是盼着他们能来!』

侍从不敢搭话。

自从那一日魏延突袭邺城之后,曹丕就再也没有穿过什么文士衣袍,而是一直都穿着盔甲。

之前曹丕觉得盔甲沉重,约束,不舒服,可是现如今如果没穿这一身的盔甲,曹丕便是觉得浑身哪边都不对劲。

『某听闻……』曹丕依旧看着城外,『卞将军也出事了?』

『……』侍从犹豫了片刻。

『事到如今,隐瞒……又有何益?』曹丕说道。

侍从低声说道:『是有这么个传言……』

曹丕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曹氏……夏侯……如今又有卞氏……这血海深仇啊……』

正说话之间,忽然远处烟尘而起,几名报信兵卒急急奔来……

曹丕脸色就是一变,双手紧紧而握,死死的盯着那些报信兵卒,似乎看到了死亡和血腥,又再次在邺城上空萦绕不去。

……

……

邺城节堂之中,烛火摇曳。

曹丕陈群等人坐在堂内,脸色都很差。

节堂之内众人的呼吸声,隐约可闻,可就是没人开口。

曹丕忍了又忍,枯坐许久,最终用光了所有的耐心,猛的一拍桌案,『诸位!军情如火!莫非是要在此次枯坐,等到骠骑打到脸上来不成?!』

曹丕开言,在场的众人,或是微微点头,或是低头不语,而陈群依旧是坐在一旁,动都没动一下。

曹丕怒声而言,『昔日我等兵马,纵横中原!先破袁公路,再破袁本初,何人可挡我等雄兵?!如今骠骑贼军不过千余,就算是再来援军,三千,五千,又是如何?我等雄兵难不成就只是懂得死死守城么?!』

兵卒来报,说是界桥附近发现了魏延等人的行踪。

界桥可以看作是比较靠近冀州了。

如果魏延等人呆在易京,曹丕还能自我安慰说还在幽州,并没有侵蚀到冀州来。毕竟幽州的地盘原本是属于曹纯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魏延离开了冀州,也可以算是被曹丕『驱赶』出去……

这种遮羞布一般的说法,是万万不能较真的,也是万万不能揭开的。

可是魏延重新回旋,就像是要将曹丕的遮羞布揭开,这谁能忍?

『某就不信了!可驱之,当可胜之!』曹丕大声说道,『如今不及千余兵卒,便是慌乱如此,若是万人前来,岂不是立刻束手?!』

这些天来,曹丕天天看着在邺城左近添加这样的工事,增加那样的防御,原本在邺城之中的商户和民众,能跑的也都跑了,剩下的也就是实在跑不掉的,抑或是类似于曹丕这样,死活都需要守在这里的,才没有离开邺城。

憋屈么?

确实憋屈!

在厅堂内的几个人听曹丕说的豪迈,也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陈群。众人都知道,曹丕说了,就像是打了雷,真正要下雨的,还是要看陈群。

不过,不管是曹丕慷慨之言,还是众人转投过来的目光,陈群就像是木雕一样,一动不动。

『陈长史!』

曹丕忍不住叫道。

陈群缓缓抬头,正正的和曹丕的目光对上,眼神冷淡,就像是看着块石头。

曹丕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顿时升腾起的怒火就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但是很快又愤怒起来,觉得是陈群不给自己面子!

陈群在曹丕没有发火之前,将目光转开,对着厅堂之内的其他人,缓缓说道:『若骠骑此军,是在诱敌呢?我军不擅野战,再加上……幽州之地,还有骠骑北域兵马,若是我等领兵战于界桥,却又如何防备幽州北域兵马侧击?』

众人又是议论纷纷。

其实陈群的策略很简单,就是将邺城打造成为一个巨型的要塞!

借助这些年来在邺城准备的粮草和物资,再加上邺城的民众劳力,就算是守城也可以坚守一年半载,消耗骠骑军,尤其是北域兵马的战斗力。

众所周知,骠骑北域兵马大部分都是骑兵。

而一般来说,骑兵擅长于野战,但是不擅长攻城。

陈群也听闻了赵云在攻打幽州的时候展现出来的投石车等攻城器械的能力,但是整体上来说还是出于可以接受的范围,毕竟邺城的防御程度不管怎么说都会被幽州的城池要强上数倍,就算是赵云依旧以大量投石车来进攻,也未必能够奏效。

而且燕山之地,想要搞些石头,不算太难,但是要在邺城这一代找寻大量的石头,却不是那么容易!

只要将骠骑北域的兵马拖在邺城之下,周边就算是损失,抑或是失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毕竟这些冀州的其他郡县,从之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已经不算是很安全了……

如果离开曹氏掌控的地域太远,说不得前脚刚到,后脚就被卖给了骠骑军!

只有守城,唯有守城!

守城才有可能胜利,如果不能守住邺城,一切休提!

曹丕听闻陈群如此说,脸憋得通红,双拳攥得紧紧的,片刻之后便是忍不住离席而起,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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