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天命时代之四弟家的母羊
4弟觉得我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心疼2哥腰椎间盘突出还没好,怜惜姐姐6十多岁上了岁数,晚上,主动要求和5弟陪着娘,催促我们早点去休息。
我确实有点精疲力竭,到了2哥家里,简单填几口饭,8点不到,1沾床迷迷糊糊睡着了。
2嫂白天给晒的被子又厚又热,不到十点,热醒了。盖上被子热,掀开被子冷,反反复复在床上烙大饼。院子里的公鸡第1遍打鸣的时候,我刻意看了下手机,时间是十1点4十4分。
过去1直不明白,娘是怎么靠听公鸡打鸣,做到让我们弟兄5个,常年上学不迟到的?原来是整宿不能踏实睡觉!想想娘现在受的这个罪,悲从心起,泪水盈眶。
玻璃窗的左侧窗框外,暗夜下闪烁着1颗,只有1颗星星。
爹在世的时候常常跟我讲,每个人都是伴着1颗星星出生,叫做命星。你幸福时它就耀眼,你痛苦时它就暗淡,你生命走到尽头时,它会和你1同消失。
这颗星星,难道是娘的命星。
在城市里,常年看不到几颗星星,所以搞不清这颗星星,现在是明亮着还是暗淡了。因为1年在娘身边也待不了几天,不知道在娘幸福时,这颗星星有多耀眼?在娘现在最痛苦的时候,这颗星星是否已是最最暗淡?
星星从窗户的左窗框,慢慢溜达到右边框,不知是云的缘故还是什么的,感觉逐渐暗淡下来,凌晨4点多钟,彻底消失在窗框边沿,天开始放亮。
整个院子沸腾起来,公鸡打鸣时,院里的几只母鸡,也跟着“叽叽咕咕”;3只大白鹅,“哦、鹅、哦”地凑起热闹;两只小狗好像很生气,“汪汪汪”地追着大鹅满院跑。布谷鸟、斑鸠、白头翁等45种鸟,在核桃树、苹果树、柿子树、枣树,以及丝瓜、豆角架上接力似的叽叽喳喳。搁在平时,这该是多么令人向往、陶醉的田园生活,可现在,我觉得心烦意乱!
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拉开屋门,走到院子的自来水龙头边,想洗把脸。
还没到村里放水时间,没有水。用手干搓了两下脸,恢复下精神。
怕打扰到2哥2嫂休息,蹑手蹑脚拉开大铁门上的角门,走向4弟家,去陪伴娘。
1进4弟的东屋,见2哥正在给娘轻轻按摩着头,姐枕着右胳膊偎在娘的身边,4弟、5弟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错眼珠地看着娘。原来都睡不着,索性过来陪着娘。
早晨6点多钟,给娘试了下体温,3十7度9,烧退了些。
2哥说:“吃布洛芬好像有点效果。”又给娘调制了半玻璃杯流食,用针管轻轻松松喂下去。
娘呼吸均匀地睡了1上午。
我们满心欢喜,觉得娘有可能再次闯过这1关了。
1家人考虑到我的工作,都劝我早点回去,说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中午,4弟做了捞面条。
我1坐到桌子边,4弟妹不好意思地对我说:“3哥,有个事,是不是合适给你说,我吃不准。”
4弟1瞪眼,“切,咱3哥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直说呗,还卖什么关子。”
4弟妹的嘴咕弄两下,轻声细语地说:“我早晨放羊的时候,1头母羊死活不出院子,公羊在后面赶,我用鞭子抽都不行。好不容易把它拉到村边,1放手,扭头还往家跑。是不是有什么说道啊?要不你就先别走了!”
4弟家养着2十多只羊。
我沉思1下,“平常也这样啊?”
4弟说:“平时可不这样,只要1开圈门,这头母羊第1个跑出来,撒着欢往地里跑。中午了,赶都赶不回来。”
我感到有些不寻常。“动物是有灵性的,也许是想告诉我们,咱娘的寿限到了,不让我走啊。”
姐说:“也许是。”
“那我再请几天假,陪在咱娘身边。”
清玉和子文得知状况后,急忙赶回来。
下午3点多,1直盯着娘的姐,突然激动地大喊1声:“快过来,咱娘睁开眼了!”边喊我们边不经意瞅了下窗口,喜出望外:“咦,你大哥回来了!”
我们赶紧围拢到娘身边。
娘的眼睛睁得很大,晶亮有神。这是娘自出院以来,第1次这么精神。
“娘,我是老3,能看见不?”娘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做了肯定地回答。
5弟赶紧打电话,把在家的儿媳妇、孙子、孙女,以及重孙子、重孙女们都招呼过来,挨个在娘面前亮相,自我介绍了1遍。
娘见1个眨1下眼睛。
大哥眼里噙满泪水走近娘身边。
娘盯了大哥好1会儿,哆哆嗦嗦抬起左胳膊,好像攒足了全身的力气,不停拍打着大哥的脖子。
姐张口就说:“娘,打他,使劲打他!”4弟、5弟也跟着喊。
娘健康的时候,对大哥1些做法不满,常挂在嘴边的话:“你可是老大啊,这大旗怎么能这样打?”
当老大的大哥,真是难。怎么做,做多好,都会被拿“1家之主”的标准来衡量、评判。大哥的1些做法,放在我们身上,根本不算什么!
大哥见娘如此动作,听姐、弟如此喊叫,脸涨得通红。
我怕大哥太尴尬,忙说:“这是咱娘想老大了,看见大哥回来,高兴地拍拍。咱爹糊涂后,不就记得姐你和我大哥呀?”
大哥擦了擦眼泪,干笑两声,“就是,就是,咱娘这是见着我高兴的。”轻轻揉捏着娘的手。
娘安静地睡着了。
娘的叔伯侄子余兴,带着媳妇过来看娘。
姐、2哥与他们拉起家常。当说到1个叔伯舅因为光棍不能入祖坟时,2哥问:“余兴,你们给我舅办阴亲时,听说是用鸡笼子装的画像,也不给打个木头匣子?”
“可不是那样,我是找了1个风箱,把两头窟窿眼堵上,把女明星的画放进去,和我叔的棺材摆在1起,1块出的殡。”
我很惊奇,“现在不用办阴婚了?”
余兴说:“找张女明星画,和去世的人摆在1起,就算他结婚成了家,可以进祖坟。这都好几年了。”
我顿生感慨,“现在人们真是聪明!过去办个阴婚要花好几万,还轻易办不了。现在可好,花几块钱弄个女明星照齐活,有创举。”
余兴媳妇说:“虽说是1张画,也得装进木匣子,要不容易闹笑话。我们村1个光棍汉出殡,管事的把女明星的画,放进1个纸箱子,摆在棺材边。等要出殡,却找不见纸箱子,人们都急坏了。派人4处找,才在我的1个叔伯婶子家找到。婶子说,我以为是个没人要的破纸箱子呐,拿回家来卖个钱。管事的说,可不是没人要的破纸箱子,这里边装着俺大爷的媳妇,俺奶奶呢。你要卖了废品,俺大爷又得打光棍,入不了祖坟。谢天谢地,终于找着了,要找不着,我还以为俺奶奶不乐意,自己跑了呢!”
你1言我1语,说说道道,天黑了下来。
2嫂打电话来,催我们到她家吃饭。
我和姐走过去草草吃了点,又回到娘身边。
2哥1边给娘揉捏着胳膊,1边说:“你们走了后,有1阵子咱娘呼吸有点急,这会儿刚平复下来。”
我心里有种不祥预感,悄悄跟2哥说:“下午,娘出奇的精神,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啊?”
2哥瞪我1眼,贴着我耳朵说:“肯定不是回光返照,咱娘日子还长着呐!”听2哥软软、低沉的口气,也是个希望而已。
晚上8点过3分,娘突然呼吸急促,胸部没有了动静,腹部剧烈起伏起来,伴随着轻微抽搐。
2哥吩咐:“赶紧把家里人都叫来,把咱本族的人喊来,通知咱舅和咱娘的娘家人过来,咱娘怕不行了。”
姐怕娘走得急,来不及穿上寿衣,招呼5弟打开寿衣包袱,拿出棉袄棉裤,搭在娘的腿上。
家里的习俗,只要在人有气的时候,搭上寿衣,就算穿着衣服走了。如果咽了气,就是穿上寿衣,也是光着屁股走的,到那边只能挨冷受冻。
姐这两天时刻盯着娘,就是怕娘穿不上衣服,到那边受罪。
十几分钟,本族的叔叔、兄弟和娘的娘家人都赶了过来,围在娘的床边,痛苦地看着娘躺在床上急促呼吸着。
1个堂哥说:“婶子这是烧膛呢。”
意思是人在加快消耗自己的元气,器官不断衰竭,直到没有呼吸的气力,生命气若悬丝,飘忽而止。
“前几年,我娘还跟我爹开玩笑说,等你烧膛的时候,我不让你难受,给你买冰棍吃。没想到我爹没受这个罪,我娘自己却受着了。”姐抹着眼泪,哽哽咽咽地说。
天虹叔叹了口气,“嗨,这都是命啊,谁说得准呐。”
快晚上9点,娘又恢复均匀呼吸。
坐在里屋凳子上的几个上了年纪的叔叔、哥哥,疲倦地打着呵欠,强打着精神。堂屋、院子里站着的也精神困顿。
村里的男女劳力,不是弄蔬菜大棚,就是搞猪场,1天工钱1百56十块钱,还雇不上工,只能自己起早贪黑玩命地干。
我小声对大哥说:“咱娘现在基本平稳了,人家干1天活累得要死,都别在这儿耗着了,住得都不远,有事再喊也来得及。”
大哥“嗯”了1声,从凳子上站起身,“我娘看着平稳了,累了1天,回去休息吧,有事再叫你们。”
“那行,住得近,有事喊1声,我们马上过来!”。
族人走后,2哥让全家人都留在4弟家休息。
我执意留在娘身边。
姐也不去休息。
我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盯着娘1呼1吸。
1个小时不到,大哥、2哥、4弟、5弟又都过来。紧接着,大嫂、2嫂、清玉、弟妹们也走进屋。
2哥用两个胳膊支撑着椎间盘突出的腰,说:“躺下也睡不着,还是在这儿陪着咱娘吧。”
凌晨4点多,娘吐了小半碗黑绿色的东西。我心里明白,娘的寿限真的到了。
族人们、娘的娘家人6续赶来。
我1时竟没有感到伤心,轻抚着娘的额头,看着娘蠕动着的嘴唇,慢慢停止下来。脸色红扑扑,脸皮湿润细腻,老年斑也看不清了,宛如又恢复了青春。
凌晨4点3十4分,天刚刚放亮的时候,娘安详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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